随着乳腺癌研究的深入,BRCA基因突变作为乳腺癌的重要遗传风险因素,日益受到关注。本文中,福建省立医院叶松青教授将详细阐述BRCA基因突变乳腺癌患者的预后及治疗进展,从BRCA基因与乳腺癌的关联、基因突变对预后的影响到治疗方式的选择,以及最新临床研究成果进行全面梳理,以飨读者。
编者按:随着乳腺癌研究的深入,BRCA基因突变作为乳腺癌的重要遗传风险因素,日益受到关注。本文中,福建省立医院叶松青教授将详细阐述BRCA基因突变乳腺癌患者的预后及治疗进展,从BRCA基因与乳腺癌的关联、基因突变对预后的影响到治疗方式的选择,以及最新临床研究成果进行全面梳理,以飨读者。
乳腺癌是全球女性最常见的恶性肿瘤,中国女性第二常见的恶性肿瘤,发病率以每年1%的速度持续上升,乳腺癌患者中约5.3%携带BRCA1/2突变(BRCA1为1.8%,BRCA2为3.5%)[1]。其中,TNBC中约17%的患者携带BRCA突变[2],HR+乳腺癌中约有6%的患者携带BRCA突变,HER2+乳腺癌患者中约2%的患者携带BRCA突变。
BRCA1/2基因也被称为乳腺癌易感基因,均属肿瘤抑制基因与遗传性乳腺癌密切相关。年轻乳腺癌患者有更多的遗传倾向,一项大规模的非选择性队列研究发现,与非携带者(平均确诊年龄为51.4岁)相比,BRCA1携带者(平均确诊年龄为44.8岁)和BRCA2携带者(平均确诊年龄为47.8岁)的乳腺癌确诊平均年龄显著更年轻[1]。研究显示,越年轻乳腺癌患者BRCA突变发生率越高,BRCA突变可以染色体显性遗传方式传递给子代,家族个体罹患乳腺癌及卵巢癌的风险显著增高,罹患前列腺癌、胰腺癌及其他肿瘤风险同样增高[3]。
遗传突变是否影响乳腺癌患者总生存?BRCA突变与乳腺癌预后间存在矛盾和争议
一项临床前研究纳入了68例确诊为BRCA1/2突变乳腺癌患者,通过对75个肿瘤样本进行分析,结果显示,BRCA1和BRCA2肿瘤的分级显著高于散发性肿瘤,其中90%的BRCA1肿瘤为3级,而散发性肿瘤中为47%[4]。与散发性乳腺癌相比,BRCA相关乳腺癌对侧乳腺癌、第二原发癌发生率相对较高。一项中国的大型队列研究显示,相较于非携带者,BRCA1和BRCA2携带者的对侧乳腺癌风险分别显著增加4.52倍和5.54倍[5]。另一项队列分析也表明,BRCA1或BRCA2突变的乳腺癌患者发生第二原发肿瘤的风险更高,具体而言,BRCA1突变患者中第二原发肿瘤的发生率为19.0%,BRCA2突变患者为21.0%,而BRCA野生型患者中仅为5.9%[6]。在早些年的研究报道提示,BRCA突变与患者的不良预后相关[7],如2016年一项发表于Medicine杂志的荟萃分析(n=105220)显示,与非BRCA突变者相?,BRCA突变者的总生存更差。2018年BMC Cancer杂志发表的一项纳入了480例华裔伴遗传性乳腺癌临床高危因素患者的队列研究结果发现,BRCA突变携带者的5年无病生存率为73.3%,而非携带者的5年无病生存率为91.1%;BRCA突变携带者的5年无远处转移率为79.7%,而非携带者为94.2%[8],对于种族因素需要引起我们关注。华裔似乎更易从BRCA突变中受害。有些研究报告胚系CHEK2 1100delC突变乳腺癌患者预后较差[9-11]。
而近些年越来越多研究显示:BRCA突变与否与生存预后无太大差别。前瞻性POSH研究结果显示,BRCA突变患者与非突变者的2、5和10年总生存(OS)率均相似,而在TNBC患者中,BRCA突变携带者的2年OS率比未携带者高,但5年和10年OS率均差异无统计学意义,提示在TNBC患者中,BRCA突变患者早期可能具有生存优势[12]。2018年一项发表于Lancet Oncol的前瞻性随机对照研究(n=2733)显示,≤40岁年轻乳腺癌患者携带BRCA基因突变与未携带突变基因者两组生存率相似[12]。2019年发表于Int J Cancer的一项国内研究(n=2769)显示,与未携带者相比,BRCA1突变基因携带者的无病生存率显著较低,OS无统计学差异[13]。2021年发表于Bre Can Res Treat的一项Meta分析,共纳入了35972例患者(32308例野生型BRCA患者和3402例突变型BRCA患者)。其中8项研究为前瞻性队列研究,22项为回顾性队列研究,研究对象平均年龄为45.6岁,分析结果显示:1.对于BRCA1突变的患者,OS比野生型患者差,DFS、BCSS及DMFS差异无统计学意义。2.对于BRCA2突变的患者,DFS、BCSS比野生型患者差,OS及DMFS差异无统计学意义[14]。
不同分子分型BRCA突变的乳腺癌患者预后可能存在不同,一项纳入了全球78个中心4709例BRCA患者的研究,结果发现HR+患者的远处复发率较高,而第二原发性乳腺癌的发生率较低。与其他亚型相比,Luminal A型的DFS长期预后最差[15]。目前一些研究显示,BRCA突变患者预后并不差[16]。导致研究结论不一致的原因可能与近年来对BRCA突变患者关注度更高、针对BRCA突变患者的临床研究、治疗策略有关,如铂类等化疗方案改进、PARP抑制剂等靶向药物使用及预防性切除等。正由于精准治疗等治疗手段的不断进步,BRCA突变患者的预后得到不断改善。为明确BRCA突变与乳腺癌患者预后的关系,还需开展更多的前瞻性研究。
gBRCA1/2突变乳腺癌患者,保乳和全切手术方式如何选择?是否选择对侧乳房预防性切除?
BRCA基因突变患者的同侧复发事件与非突变患者差异无统计学意义,第二恶性肿瘤、新发肿瘤差异有统计学意义。2021年JAMA Netw Open杂志发表的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的数据(2003.10-2015.5;n=8396)显示[17]:中位随访7.5年,对于有或无BRCA突变的患者,调整临床病理因素及辅助治疗选择等干扰因素后,BRCA1/2突变患者的保乳生存率与全切±放疗的患者无差异。非突变患者,保乳手术的患者的生存率明显高于全切+放疗或全切。选择保乳的BRCA1/2突变患者的生存率至少与全切±放疗相当,当肿瘤临床评估合适时,BRCA1/2突变患者有意愿,仍可选择保乳治疗。
2024年SABCS大会上发布的“降低风险的手术与年轻BRCA携带者乳腺癌患者生存之间关系”的大型国际研究,共纳入了33个国家109个中心的5200多例携带BRCA致病性或可能致病性变异的年轻女性乳腺癌患者,研究显示,无论是风险降低乳房切除术还是风险降低输卵管卵巢切除术,都与总体生存率、无病生存期以及癌症无复发间隔期的显著改善相关[18]。目前,国际上对于携带BRCA突变的乳腺癌患者越来越多的推荐进行这两种手术。但是基于我国国情,中国家族遗传性乳腺癌行预防性乳房切除术临床实践指南(2024版)推荐:年轻(确诊年龄≤40岁)、伴有BRCA1/2、CHEK2、TP53基因突变或30岁前有胸部放疗史的家族遗传性乳腺癌患者,可选择对侧预防性乳房切除术(CPM)[19]。北京大学肿瘤医院解云涛团队建立了BRCA-CRisk预测模型,用于预测中国BRCA1/2突变乳腺癌病人对侧乳腺癌的发生风险,为临床医师及病人决策提供参考,可以更精准的模拟现实中对侧乳腺癌的发生风险,给予患者更好的推荐[20]。
早期BRCA突变乳腺癌患者的辅助治疗
OlympiA研究[21]是一项国际多中心的Ⅲ期临床试验,入组了1836例HER2阴性、携带gBRCA突变且具有高复发风险的早期乳腺癌患者,在完成新辅助、辅助及局部治疗后,按随机分组接受为期1年的奥拉帕利或安慰剂治疗。中位年龄为42岁;TNBC占比为81.5%。2024年SABCS大会上公布了OlympiA研究最新数据[22],平均随访6.1年后(最长9.6年),在所有预设亚组中观察到了一致的iDFS和DDFS获益,包括高风险、激素受体阳性疾病的患者。
△奥拉帕利组的6年IDFS率达到79.6%,安慰剂组为70.3%,绝对获益9.4%。
△奥拉帕利组6年的OS率为87.5%,安慰剂组则为83.2%,绝对获益为4.4%,奥拉帕利降低了28%的死亡风险。
基于OlympiA前期的研究结果,奥拉帕利被国内外权威指南推荐。奥拉帕利中国新适应症于2024年12月25日正式获批,用于接受过新辅助或辅助化疗的携带有害或疑似有害胚系BRCA突变(gBRCAm)、人表皮生长因子受体2(HER2)阴性早期高危乳腺癌成人患者的辅助治疗。相关适应症的获批无疑为gBRCA1/2突变、HER2阴性早期高危乳腺癌开辟了精准化治疗的新格局。
BRCA突变是否会影响乳腺癌的治疗效果?
对于TNBC乳腺癌,KEYNOTE-522研究中有82%的患者gBRCA状态未明确,仅54例已知的gBRCAm携带者入组,由于入组人数较少,无法进行gBRCAm亚组分析[23],在monarchE研究中,入组大约3.5%的gBRCA突变的患者[24],2024年ESMO上报道的gBRCA1/2突变患者尽管数量较少,但数据表明,阿贝西利辅助治疗在gBRCA突变亚组中有明确获益。KEYNOTE-522与OlympiA研究均显示生存获益,对于帕博利珠单抗新辅后non-pCR的gBRCA1/2突变的高危TNBC患者,可以考虑联合或序贯应用奥拉帕利。晚期TOPACIO研究中,帕博利珠单抗联合尼拉帕利,未发现明显叠加毒性[25]。对于gBRCA1/2突变的高危ER、PR+/HER2-乳腺癌患者辅助强化治疗,若阿贝西利和奥拉帕利联合应用,可能带来更严重不良反应,对于新辅后non-pCR的gBRCA1/2突变的高危HR+患者,可以考虑序贯应用奥拉帕利,临床前研究发现,PARP抑制剂可能会影响CDK4/6抑制剂对细胞周期的抑制作用[26],因此,可考虑序贯应用PARP抑制剂和CDK4/6抑制剂。
对于具有BRCA1/2突变TNBC患者的新辅助治疗,化疗联合免疫治疗再加PARP抑制剂是否可行?相关研究正在开展中,如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正在开展高度选择同源重组修复异常或BRCA突变的患者(无论Luminal型还是三阴性乳腺癌),尝试在现有治疗基础上联合PARP抑制剂治疗,以观察是否能提高患者的pCR率,并从中分析是否有必要从新辅助阶段就改变系统性治疗策略[27]。NeoSTAR是首个探索SG在TNBC新辅助治疗的疗效与安全性的研究,新辅助化疗SG单药治疗pCR率为30%,在8例gBRCA突变的患者中,7例接受SG治疗后直接手术,6例(75%,6/8)达到pCR[28]。提示ADC药物SG在gBRCA突变患者中的潜在治疗效果。
对于胚系BRCA1/2突变的乳腺癌患者的III期OlympiAD试验[29]结果显示,奥拉帕利相较于化疗显著延长了无进展生存期,从4.2个月延长至7.0个月,疾病进展风险降低了42%。探索性亚组分析表明,与TPC相比,奥拉帕利在一线治疗中的OS益处更大。IIIb期LUCY试验[30]再次证实了OlympiAD的结果,对于gBRCAm的晚期乳腺癌患者,更前线的治疗给患者带来更多的生存获益。
CDK4/6抑制剂已成为HR+/HER2-晚期乳腺癌的一线标准治疗,真实世界数据表明,对于携带gBRCAm的患者使用CDK4/6i治疗晚期乳腺癌可能效果不佳[31-33]。在MONALEESA试验的亚组分析中[34],通过二代测序方法对患者的循环肿瘤DNA进行遗传变异的检测,接受瑞波西利治疗时,BRCA1/2非突变组的PFS获益优于BRCA1/2突变组。2024年ESMO大会上公布的一项聚焦于携带BRCA1、BRCA2或PALB2致病突变的激素受体阳性转移性乳腺癌患者的预后分析数据显示[35],对于HR+/HER2-晚期乳腺癌患者,先使用CDK4/6i后使用PARPi抑制剂可在数值延长患者OS,仍需进一步研究验证。
体细胞突变在乳腺癌中的发生率相对较低,目前关于这类突变的研究数据较少,在BROCADE3及Olaparib等研究中入组了胚系及少部分体系BRCA突变患者,研究证据表明,体系BRCA1/2突变患者也可能对PARP抑制剂有反应,获益程度可能不如胚系突变那样显著。FDA批准奥拉帕利用于体细胞突变的卵巢癌,尚未有乳腺癌体细胞BRCA突变适应症。
乳腺癌已经进入了基因检测的时代,重视基因检测进行个体的风险的精准预测及早诊、遗传咨询等,并指导临床治疗决策,我们期待更多的关于BRCA基因突变乳腺癌患者治疗的研究进展,来改变我们的临床实践,使乳腺癌患者的治疗更加精准化、个体化,从而提高乳腺癌患者的整体预后,也期待更多新药能在中国获批上市,让患者有更多治疗选择,使更多患者获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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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松青教授
福建省立医院乳腺外科主任医师
科室行政副主任(负责日常工作)
中国抗癌协会乳腺癌专业委员会委员
中国临床肿瘤学会(CSCO)乳腺癌专家委员会委员
中国医师协会肿瘤医师分会乳腺癌学组委员
长江学术带乳腺联盟副主任委员
福建医学会乳腺病学分会副主任委员《Gland Surgery》编委、《中华乳腺病杂志》特邀编委